驱车驶入陕西岐山的腹地,沿途的田垄铺展成碧色的波浪,暖风裹着四月麦禾的清香阵阵袭来,沁人心脾。
导航提示“甘棠寺” 已至时,我并未指望见到多么恢弘的殿宇,但见眼前有一方清净的院落——人们为纪念召公的“甘棠遗爱”,在此建起了祠。

然而,此行最震撼的遇见,并非这祠的简朴,而是那棵默然矗立的棠梨树。它就立在院心一侧的空地上,没有围栏,没有碑记,仿佛只是自己长在这里。
枝桠遒劲如老龙探爪,皴裂的枝干间却抽出点点新芽,嫩得能掐出水来。
阳光穿过层叠的叶片,筛下细碎的金斑,落在我脚边的青草上,也落在树干那深褐色的纹理里——
那纹理纵横交错,像极了老人脸上的皱纹,每一道都藏着说不尽的故事。
我凑近细看,新芽的叶脉清晰可见,仿佛有细微的生命力在其间奔涌,那是跨越了千年仍未冷却的光阴。
忽然一阵风过,树叶沙沙作响,不是萧瑟的呜咽,反倒像极了长辈在耳边的低语,温柔得能抚平心头的毛躁
我闭上眼,竟恍惚看见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:青布衣衫,步履沉稳,踏过带着晨露的田埂,径直走向这棵树下。

田埂上陆续走来几位乡邻,有的扛着锄头,有的牵着孩童,围在树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
他该是刚从田间巡查归来,裤脚还沾着泥土,却不掸不拂,只是在浓荫下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。
头顶的叶片轻轻晃动,筛落更多天光,照亮他眉眼间的温和。
在树下,他静静听着百姓的诉求。是田垄里的旱情,是邻里间的纠纷,是藏在皱纹里的冤屈,是浸在汗水中的期盼。
他偶尔颔首,话语不多,却字字决断。那些关乎民生冷暖的裁断,浸润着他的智慧与仁爱的决策,便在这棠梨树的浓荫下,悄然落地生根。
风又起,我睁开眼,树下空无一人,只剩那棵棠梨树依旧挺立。我忽然明白,这哪里是树?分明是一座无言的丰碑。
它没有玉石的莹润,却比任何珍宝都更贵重;它没有铜铁的坚硬,却比任何金石都更恒久。
同行的一位教授给我讲起了 “甘棠遗爱” 的由来。他说当年召公奭巡行西岐,不居高堂,不坐官府,就在这棵棠梨树下听讼断案、教化百姓。后人在此建祠纪念他。

他离去时,什么也未留下:没有勒石记功的碑碣,没有表德的牌坊,甚至不曾在树上刻下半个名姓,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本分事。
但被他庇护过的乡邻,却将这棵树视若生命。不许修剪枝条,不许孩童攀爬。他们用最朴素的敬畏,将一棵平凡的棠梨,供奉成了精神的图腾。
我绕着树干缓缓行走,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树皮,忽然想起一个问题:这“甘棠遗爱”,遗下的究竟是什么?绝不是权势的煊赫,亦非威名的远播。
风里的麦香与叶香交织,我幡然醒悟,有了答案:是一种人格的芬芳,一种道德的余温。
召公曾用行动告诉后世,真正的纪念,从不需要石碑与史笔的雕琢,而是由人心的秤、由对公正与仁爱的永恒渴望所凝成。
建造的宫殿会倾颓,颁布的律令会更改,唯有发自人心的爱护,能穿越千年风雨,将一丝温润递到今天,递到每个驻足者的心上。

檐角的风铃声遥遥传来,浑厚而悠长。我望着“甘棠遗爱”四个字,我想,小学五爱教育,各行各业的爱岗敬业,社会的慈善活动……忽然觉得,“遗爱”从未远去。
“遗爱”不再只是依托于这一棵具体的棠梨树,而是化作了无数普通人的日常: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帮衬,是老者对后生的耐心指引,是陌生人递来的一把伞……
“遗爱”就像甘棠的根系,在深深的土壤里默默延伸。这些平凡的善举,无需勒石刻碑、青史留名,却以谦卑与热忱,编织起当代社会的“遗爱”之网。
这份跨越千年的精神,已从“为官者的德行”,沉淀为每个普通人血脉里的温良,与传统教育相辅相成,成为我们时代最珍贵的精神底色。
它提醒着我们,在他人需要时递出一份温暖,在力所能及时献出一份真诚,便是对“甘棠遗爱”最好的传承。
日光西斜,树叶间洒满余晖。我该启程了,临走前,我整了整衣衫,对着那棵沉默的棠梨树,深深一揖。

我不是拜树,是拜那树下曾拂过的清风——那清风里,藏着为官者的谦卑,藏着倾听民声的赤诚,也藏着万千普通人骨子里的良善。
云影流转,鸟鸣啾啾。我来此,不是怀古,不是赏景。是来与一份遗落千年却未曾冷却的爱重逢——
那爱里,装着历史的回响,装着召公的仁心,更装着我们对一个更温暖、更公正的人间,最朴素也最坚定的向往。
风再次吹过,树叶沙沙,像是在回应我的告别,也像是在叮嘱:这份爱,要记得,要传承。
作者:司马君
2024年4月4日写于西安 图片来自网络及AI制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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